供应链金融与信用风险管理

李松民  广州担保董事长兼总经理、越秀小贷董事长、越秀金控监事

我今天分享的内容是供应链金融与信用风险管理。

一、供应链金融概述

我的分享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供应链金融的概述，第二部分是供应链金融的信用风险分析，第三部分是供应链金融的信用风险管理。

我们国家是全球唯一拥有所有工业门类的国家，我国建成了独立完整的现代工业体系，供应链金融也随之发展。但是在此过程中，如果剥离了供应链创新链、产业链，供应链金融就会脱离市场。

2020年10月3号，我们国家的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建议里面有这样一个部分，要推进产业基础的高级化、产业链的现代化，锻造产业链供应链的长板，补齐产业链供应链的短板。意味着三部分内容：第一是优化区域产业链的布局；第二是支持老工业基地的转型发展，实际上是把原有的产业链进行转型、进行升级；第三是打造新型产业链，推动整个传统产业链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

在过去的 5年时间里，大家可以看到，对于供应链金融，国家在监管引领上出台了系列政策。从2016年国务院首次提出大力支持应收账款融资开始，经过2017年对供应链创新的应用指导，到2019年银保监会对推动供应链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指导意见，到2020年9月份明确规范发展供应链金融、支持供应链产业链稳定循环和优化升级，直到现在十四五规划中关于供应链产业链的定位，可以看出，供应链金融整个的政策环境越来越好。

2020年9月18号，人民银行等八部委发布的关于供应链金融的指导意见，我们可以看到有几个方面需要关注，对于供应链的合规管理和创新管理日趋完善。第一是加强核心企业的信用风险的防控。第二是要防范供应链金融中的操作风险。可以运用的方式是，链上企业对直接融资人，或对于应收账款的产权方、应收方、债权方用契约锁定，去把整个供应链金融的信用风险进行锁定。第三，明确约束核心企业不得一边故意占用上下游企业账款、一边通过关联机构提供应收账款融资赚取利息，各类第三方供应链平台公司不得以供应链金融的名义变相开展金融业务，不得以供应链金融的名义向中小微企业收取质价不符的服务费用。可以看出，政策环境越来越清晰，且越来越有利于供应链金融生态圈的净化。 

目前供应链金融有这样一个特点， “六大流合一”——资金流、物流、信息流、商流、技术流和人才流。从最前端的原材料市场，通过运输、加工、再加工，经过各类的链上企业最终到客户的买方市场，在过程中可能会经过几个产业链，几个供应链，然后再循环往复。 

大家可以看到，我国已进入去杠杆化的时期，比如房地产企业，受三道红线的监管限制。目前我国的央企、上市公司等各类核心企业的财务杠杆已经趋于稳定。所以，有效使用金融杠杆，提升链上的运作的效率，降低链上的成本，特别是表外空转的成本，成为提升整个产业链竞争力的核心。在目前的生态中，我们怎样通过供应链金融去优化资源配置，降低整个链上成本，是我们金融企业在供应链金融发展中的一个市场机会，或者说是我们应承担的一个责任。

在供应链金融运作过程中，供应链金融服务会渗透到产业链的各项活动中，通过优化一体化的服务，可以助力产业链的整体发展。比如说，在前端，可以通过应收票据、应收账款进行融资，在过程中，可以通过预付款、存货、保函进行融资，在销售端，可以通过产品分销出去的消费金融进行融资，甚至在现货市场之外，还可以通过期货市场的仓单进行融资。各个产业链的各类场景循环组合到一起，组成了我们目前的金融所服务的完整的有机的供应链产业链生态圈。  

供应链金融，归纳下来有 4种较为普遍的模式。一种是传统的金融机构主导的模式。例如2005年深发1+N的模式，2019年民生银行的“备货通”的模式，都是银行从其现有优质核心客户切入，整合业务资源，深入行业供应链各交易环节，提供交易银行模式的综合化金融服务的解决方案。第二是电商平台主导的模式，例如蚂蚁金服、京东京保贝，苏宁账速融，互联网公司依托电商平台的庞大供应商资源和大数据核心算法等优势开展供应链金融业务，根据上下游的交易、物流、资金流等相关数据做出信用评级，通过系统算法给出融资额度。第三是核心企业主导的模式，核心企业依托其所处行业供应链强大的影响力，以上下游企业为目标客群，围绕供应链运营的痛点，逐步嵌入金融服务，通过综合运用各种金融工具，满足客户的多种金融需求。例如2009年联想+快钱，2015年中车+中企云链，2019年51家央企+企票通，这个模式借助信息化的发展，满足了很多链上企业的金融需求。最后一种是第三方供应链服务平台主导的N+1+N模式，例如上海票据交易所+票付通/贴现通，这种一站式服务平台可以整合供应链中的信息流，为企业提供包括结汇、物流、退税、资金融通等业务。实际上我们感觉到，国家正在推动以第三方供应链服务平台为主导的模式逐步走向成熟，将供应链金融又推上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二、供应链金融的信用风险分析

就我个人的理解，供应链金融与传统信贷有一个显著差异，那就是，传统信贷过程中，我们关注的是融资人自身的信用风险，关注他未来的还款能力和还款意愿。但在供应链金融过程中，增加了三个特点。第一，在供应链上，借款人的借款偿还是由下游的订单带来的，是将来的财富。第二，如果供应链金融上的信用风险都能被市场风险管理和操作风险管理前置替代掉，供应链金融上的资产可以成为稳定的资产来源。第三，由于供应链金融是围绕一个核心企业，或者是围绕某一类核心产品或者某一类核心服务展开的，这种供应是连续的、健康运转的，所以供应链上服务和产品的连续性、持续翻单性也为持续开展金融服务提供了一个连续稳定的市场。

在供应链金融的信用风险和传统金融的信用风险的结构方面，我个人有一些不同的理解。我们传统的信用风险管理关注的是融资人本身的履约能力和履约意愿，所以会增加一些抵押物或者担保措施。但是在供应链金融中，比如在履约能力上，影响最大的方面是什么？是供应链的下游，是应付账款方或应付票据方整个的竞争能力，应付账款方或应付票据方到期能不能把资金或票据兑付上。同时也关系到整个供应链、产业链，它的产品有没有竞争力，有没有相应的边际收益。如果这个产品的价格在下降，或者整个供应链为其他链或者为终端市场提供的产品失去了市场竞争力，市场份额在压缩，甚至出现断崖式降低的话，会使供应链本身的自偿性、封闭性被打破，这时候履约能力就会出现问题了。在履约意愿方面，我们传统的信用风险管理是看债务人本身的意愿，而供应链金融的履约意愿所产生的风险具有传导性。它下游的履约意愿差的时候，风险会传导过来，甚至直接下游履约意愿或者间接的链上某一段出现了履约意愿问题，会传导导致信用风险发生，导致偿付的延期。  

三、供应链金融的风险管理

供应链金融除了信用风险管理之外，还需要对履约能力进行管理。首先，选择正确的产业链：产业链在整个经济分工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整个产业链的需求是在上升阶段还是平稳阶段？是否是弱周期的、长期需要的？若有强劲的替代品出现，这个产业链都有可能会被淘汰。特别是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一些产业链可能会被剔除，这时候如果我们进入这样的产业链，比如说前段时间的钢贸、煤贸问题，可能使对应的产业链上的金融交易面临较大的信用风险。第二，在供应链金融过程中，我们链上的代表企业不一定是核心企业，但是它可能代表了整个链或者是和终端市场进行产品交换风险交换的企业，它的表现是很重要的。第三，我们所选择的产业链在整个经济中提供的是不是稀缺的资源、是不是必要的技术、产品和技术可替代性有多强，这些方面也需要去关注。这代表整个产业链和其他链进行交换，或者和终端市场进行交换的核心企业的产品竞争力。产业链所处的生命周期，某种意义上决定了依托产业链的供应链金融的履约能力。  

所以在供应链金融的信用风险管理的时候，我个人的理解是，首先要抓取更具有风险敏感性和及时性的信息，对整个产业链的市场风险进行评估。把整个产业链看作一个企业，看作一个经营实体，例如，从投资者站在股市的角度上去看，整个市场对它的核心产品、核心技术、股票价格、股息率的影响。其次可以从债市的角度，直接融资者、资金提供方如何看待。最后，最重要的是客户，整个产业链提供的产品需求量在上升还是下降？它带来的收益是上升还是在下降？产品的技术含量是不是可以持续地满足未来某一段时间的需要？这个环节其实可以通过监管动向、政策动向、关联企业来判断未来产业链的发展，此时回头再看我们当前为供应链融资所做的融资是否会出现履约能力急剧下降的情况。  

最后是选择链上的关键企业。确定产业链后，并非所有的链上企业都具备同样的价值，因为有部分企业具有很强的替代性。首先，融资方最好是掌握了关键的资源，比如说掌握运输物流网，或者是掌握关键原材料，且掌握的资源是匹配国家或者区域发展战略的。同时通过分析它提供的原材料、物流或者其他的服务来评估侵入者进入的难度或者替代品替代的难度，是否拥有定价权，可替代性有多强？通过定量定价的分析，选择链上拥有较高定价权的企业作为融资主体，履约能力能得到较强的保障。其次，除了宏观维度，财务维度外，也要从技术维度进行评估，融资方提供的技术，是否适应目前的整个社会发展阶段运转的特点，技术特征是否跟上，技术是否有不可替代性。这一方面也是我们判断供应链金融中整体履约能力的一个显性指标。

在履约意愿方面，对供应链金融来讲，不能仅仅依赖融资主体的信用，因为供应链金融的封闭性、自偿性，它的下游的风险是否锁定，会不会出现虚假的、踏空的、资金被挪用的，或者是交易不存在的情形？或者虽然真实交易存在，但违约成本比较低。所以我们要通过契约锁定，通过合同，依赖监管体系、税务体系，依赖专业技术去契约锁定还款来源。履约意愿的另一个方面，是贸易的真实性。链上的需求是不是稳定的、具备规模的，机会是不是真的、信用是不是真的，这些 “真”体现在哪个方面。我们认为最关键的还是是否存在真正的交易关系。交易关系是真的情况下，其他方面都是补充的、附属的。只要交易关系是真的，整个的履约义务就可以通过法律锁定，现在我们处于依法治国的时代，可以通过法律的手段，把风险降低。

同时，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还要通过标准化的合同条款去操作。因为供应链金融有连续性，为同一个或者同一类企业在融资，若合同的条款不断变化，往往可能会带来更高的操作风险，从而使履约意愿降低。锁定合同条款、规范操作、完备手续、使回款成为一个动态的封闭回款的过程是很重要的。那我们怎么使操作风险得到控制有效的控制？打铁还得自身硬，关键靠我们金融企业的人才队伍。供应链金融的人才能否理解供应链上的技术，除了传统的金融法律税务的这些上层建筑方面的因素之外，更要关注供应链它本身具有的技术、资源特征、所处周期的变化等等。对于一个供应链的生命周期而言，技术的生命周期是第一位的，没有技术的生命周期，谈其他的生命周期是没有意义的。金融科技在供应链金融中的应用越来越广泛，通过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技术，使线上批量、远距离服务成为了可能。在此过程中，效率效果提升，但是同时也会带来一些新的风险。比如说在区块链方面数据的真实性，数据的安全性。如果能在一个具有区块链特征的一个供应链上，找到具有代表性的 “币”，可以通过对“币”的观察，对“币”本身信用和价格波动进行锁定，可以起到一个事半功倍的作用。 

在供应链金融中，举个例子，核心企业的信用外溢，载体为银行承兑汇票还是商业承兑汇票，可以看作是区块链上的 “币”，因为其承载着部分区块链的特征，同时，票据无因性可以带到供应链金融中去，加上它前面几个特征，实际上会使整个供应链金融的信用风险的发生率降低。换句话说，可以观察到供应链本身在整个经济体系中的竞争力是上升还是下降，类似晴雨表或者警示灯，有助于选择适配我们风险偏好的供应链。另一层面，电子票据通过人民银行网银系统进行操作，实际上通过网银系统已经进行了一次验证票据真伪的风险把关。通过辨别这一环节是否为供应链提供核心技术、必要的资源、必要的产品、必要的服务，辨别该环节在链上的价值，可以更好地理解整个供应链。纵观整个供应链，把链上属于表外空转，或只增加管理成本、交易成本，而不是链上所必需的环节逐步剔除掉，净化供应链，整个供应链的效率提高，竞争力增强，风险降低。还可以通过评估核心企业的发债利率，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的成本的变化情况和产品在市场上的接受情况，比如，去前置地监测核心企业和链上的市场风险，从而通过合理的风险定价或者是风险准入来锁定我们的信用风险，避免陷入信用风险的危机。 

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 2020年1至9月，我们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应收账款有16.24万亿元，同比增长近15%。随着我们国家的社会信用体系的完善，商业信用规范化，应收账款向票据转化的趋势愈发明显。同时，商业票据也越来越标准化，近期上海票据交易所集中落地发行了数十亿的标准化票据。商业票据可以在银行间市场进行融资，且发行利率具有竞争力。未来商业票据通过货币市场，可以融入更有效控制风险，提高效率的一个生态环境。 

但是，票据本身和科技本身也会带来新的风险，随着电子商业承兑汇票的使用，新型欺诈风险逐渐成为近年来票据融资业务中不可忽视的重要风险，比如说克隆账户、伪冒担保、虚开发票、虚报股东等等。在科技环境下也会带来这种电子的、线上的、虚拟世界的欺诈风险，这时候怎么样防范这种票据欺诈风险，也需要提高我们自身的能力。

来源：本文为 李松民 先生在 第十六届中国金融风险经理年度总论坛，专题研讨会NO.09 “供应链金融和小微企业金融” 的发言实录全文，供读者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