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民 美国Loyal Trust Bank(鼎信银行)创始合伙人,CRO,CCO
“划时代”的标题并不是哗众取宠,所谓的不同时代,其实是方法以及目的方面的不同,甚至监管都是不一样的。
在2000年以前,还没有CRO(Chief Risk Officer)的设置,所有的风险管理都是各个部门自己在做的,并不是统一的。因为从数学的角度来看,那时候的风险是线性的,各个部门的损失都是可加的,目的是为了满足各种会计准则(比如贷款损失准备金),并不在乎是分部门管理还是统一管理。因此,在巴塞尔协议制定以前,或者说在没有CRO以前,风险管理方法与现在不太一样,以前相对较为简单,我把这一时代称为前CRO的时代。
巴塞尔协议开启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时代,其所计算的风险并不是线性的,被称作肥尾风险、黑天鹅风险,不是直接可加的。这些风险无法在各个部门直接计算,有所谓的多样化效应(Diversification Benefit),必须统一计算、统一管理,这就需要CRO来进行领导。因此,设置CRO的目的是为了应对非线性风险或极端风险的,而极端风险则反映在资本上。
巴塞尔协议所谓的资本有两种,一种是监管资本,按照政府所给的计算公式(Supervisory Formula)计算资本要求,另一种则是经济资本(Economic Capital),用高等数学办法进行计算,较为接近银行真正的风险。当然,计算经济资本也是很麻烦的事情,政府给的公式与银行的关联性可能并不是很强,因为它是一个统一的公式,这样计算出的风险可能不能够很好地估计银行真正的风险。而自己去做非线性的计算,就需要把所有的贷款相关数据放入模型,计算力量是非常大的。因此,在巴塞尔时代,监管的要求其实推动整体技术的发展。
压力测试这个名字其实听起来有些误导人,它在美国更多被称为综合资本分析与审查(Comprehensive Capital Analysis and Review,CCAR),也称为资本的综合风险管理。这里的风险在数学是条件线性的,它是可加的,但是必须要在同一个条件之下再可加,在不同的场景之间的风险是不可比的。它不是用来测试单个银行的生存能力,而是在不同场景下资产负债表和损益表的变化,所以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流动性风险。它的算法是线性的,但其所用的场景是全国银行都要保持一致的,比如美联储制定三个场景,银行自己制定三个场景。其目的不是应对前述的极端风险,而是应对金融系统整体面对的风险,即系统性风险(包括白犀牛风险)。因为三个场景就代表三种系统的可能性,基于场景的计算对政府而言是可加的,可以把每家银行在这三个场景之下的不同计算加总起来。因此,美联储会要求每家银行将模型数据以及模型都一同递交,基于所有的数据再做模型进行比较。从数学的角度来看,所有的都是有条件的(Conditional)。比方转移矩阵,平常所说的转移矩阵是一个历史平均值,而现在的转移矩阵是基于不同的场景而计算的。
正因为历史阶段不一样,所计算的风险不尽相同,而监管要求也不一样。在前CRO时代,风险是线性可加的,主要满足CECL(预期信贷损失会计标准)/IFR9会计准则必须可加的要求。但是其实它是根据贷款的剩余期限来决定的,所以它不是简单的可加。巴塞尔时代所计算的风险是极端风险,关注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对银行而言,损失或者预期损失是线性的,而资本是非线性的,监管也主要关注这两方面,银行的资产质量也与这两者直接关联。在压力测试时代,风险则是条件线性的,对资产负债表进行全面风险管理,对数学模型也进行风险管理。
总体来看,不同时代最主要的区别在于方法的不同。第一次做CCAR压力测试时非常耗时耗力,关键在于没有数据。CCAR所需的数据与平时的模型数据不一样,因为其风险驱动因子不一样,CCAR对应的是系统性风险。如果驱动因子不同,所构建的模型自然不同。于此,现在美国很多大银行也碰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即不同的模型所输出的结果,其差异会很大,幅度达到2-3倍。政府也会觉得疑惑,究竟以何种模型的估计结果为依据。
二、经济资本与压力测试模型的不同之处
表1 经济资本与压力测试模型的不同之处
区别 | 经济资本 | CCAR压力测试 |
---|---|---|
风险类别 | 极端损失的肥尾风险 | 系统性风险和场景损失 |
数据要求 | 今天的数据和少量最坏历史损失 | 今天的数据加上长期、完整、跨经济周期的数据 |
预测 | 不作任何预测 | 每一笔资产都要预测9个季度 |
变量 | 无宏观经济变量 | 宏观经济变量决定一切 |
场景 | 百万个模拟场景 | 3个美联储和3个银行场景 |
模型关键 | 损失和价值的相关度,没有预测模型 | 场景损失和价值的预测,没有相关度模型 |
组合形态 | 组合是静态、不变的 | 组合是动态的,需要对包括营收在内进行预测 |
最终目的 | 找出无条件损失的统计分布 | 计算场景损失期望值而不是分布 |
计算类别 | 经济资本是非线性计算,需要根据多样化效益进行再分配 | 期望值是线性计算,不需要再分配 |
模拟时间 | 绝大多数时间在做模拟 | 无需模拟,计算即刻完成 |
观点与参数 | 跨周期的观点和参数 | 即时的观点和参数 |
历史回测 | 历史回测基本不可能 | 历史回测是最重要的方法 |
运用线性与非线性方法所构建的模型是完全不同,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压力测试的驱动因子都是宏观经济变量,而经济资本不能用任何宏观经济变量。为什么不能用?因为与银行自身的结构相关,比如贷款的收益是基于贷款的数量与质量的。假设构建模型时用了一个宏观经济变量如 GDP,贷款可能由于这类参数的变化而发生改变,但其本身的质量可能并未发生变化,由此收入也会相应改变,其中的变化很难统计。经济资本方法至少是有百万级的模拟场景,而压力测试只有3个场景,一般可以扩展到6个场景。但压力测试的场景是复杂的,因为宏观经济变量不能随意决定,不同变量之间是相互关联的。一般有20个左右的宏观经济变量,每一个场景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进行设计,变量之间的相关程度也涵盖在其中。相对而言,基于经济资本方法的这场景都是电脑模拟出来的,相对简单。
第二个区别在于基于经济资本的计算结果是不可相加的。将各个部门综合到整个银行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其中需要运用相应的方法,如Copula等。更麻烦的是,即使计算出总数,因为它是不可相加的,将经济资本重新分配至每一笔贷款非常困难,到现在为止没有很好的办法。通俗来讲,本来是一元加一元,应为两元,但有多样化的原因,可能最终加总只有1.5元,这1.5元再重新往回分配时就难以配置。相对而言,基于压力测试的计算结果是条件可加的,即它在同样的条件是可加的。
第三个区别在于基于经济资本的计算方法,其耗费时间较长,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做模拟。对压力测试而言,它不需要做模拟,但是它需要用跨周期的历史数据,特别是历史回测时,模型预测的好坏需要用历史数据来测量,而经济资本基本上不可能用历史回撤的方法。
总而言之,模型大概有30%是相似的,比如损失、PD、LGD等名称,但是在方法上基本是不一样的,思路也完全不同。因此,应用压力测试,需要将它当作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模型来对待。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是:如果一个银行两类模型都有,但是当它们的结果出现太大差别的时候,应该如何处置?目前也没有较好的解决办法。可能的方案是只用压力测试模型,保持数据一致性。
演讲文稿整理:冉鑫
责任编辑:傅泽天
来源:TGES2021(第十七届)中国金融风险经理年度总论坛:风险分析、量化和压力测试(一)(12月)